送走沈駱妍這尊女神之後，楚沅在度假區的假期的確發生了質的改變——關楠外出的頻率大大減少了，除了一日三餐外，其他時候都在和田小衡等幾個單身男人在打游戲。度假對於他們來說，只是換了一個地方宅著。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活該你們單身。”楚沅邀他一同去白牙島失敗，憤憤丟下這話便扭頭離開他和田小衡的房間。

“你怎麽也不去，方瀾瀾不是在麽？”關楠問旁邊的田小衡。

“她男朋友也在好不好？”田小衡扶了扶眼鏡，目光並沒從筆記本屏幕上移開。“你讓我去跟你妹湊一對啊？”

“滾，哥不要你這麽矬的妹夫。”關楠反駁了一句。游戲開始，他們都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關楠不出去逛也有自己的理由。這是趙心湄投資的酒店，開業的第一天他就來過這裏，對周圍一切早就逛得膩味。

如果不是因為沈駱妍，他估計連續四天都懶在屋子裏。而沈駱妍卻是沖著蘇凡均而來，他不過是個牽線的角色，雖然最後以這樣出人意表的方式將他們綁在一起，但對於沈駱妍來說可能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些年沈駱妍和蘇凡均之間藕斷絲連，關楠看著都替他們心累。他挺慶幸自己早已抽身。

短暫的假期沒擦出任何火花便結束了，又要回到早出晚歸的坐班生活。忙碌才是主旋律，休閑只是幾個偶然跑調的音符。

回燕陽的大巴上，關楠坐到了楚沅的旁邊。楚沅看到他呆楞了一秒，像要避開他似的往裏窩了窩。他無視了她的小動作。

開車不久，困意來襲，楚沅迷迷糊糊瞌睡起來。她還是像來時一樣，睡著睡著就往窗戶一側一點點傾斜，磕到玻璃窗後猛然醒來，而後又昏睡過去。

如此循環幾次後，關楠終於無法忍耐她的自殘行為，靜靜地說：“我不介意你磕到我這邊。”

他的話跟錘子一樣陡然間將她的睡意打碎。她將腦袋靠到了他肩窩上，嬉皮笑臉地哼哼：“哥哥，你真是個好人。”

關楠被她肉麻得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一字一頓冷聲道：“你要是敢流口水，我就把你從窗戶扔出去。”

“不敢不敢。”楚沅陪笑道。

靠在他身上她反倒睡不著了，就像在海邊那夜，她回到房間時沈駱妍已經熟睡，而她幾乎失眠了大半夜，抱著被子似乎都能重新感受到那個懷抱。

“南瓜。”她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

“說。”

“你是不是對女人都挺好的？”她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在嗡嗡。

關楠斜了她一眼，她垂著眼看著抱在包包上十指相交的手指，他突然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

“嗯？”楚沅見他沒回答，提醒了一聲。

“不是。”

她感覺心裏甜滋滋的，這說明她在他心中還是特別的吧。

“是美女我才願意對她好。”關楠繼續說。

她心裏樂得簡直冒泡了。

“不過你是個意外。你是我妹，所以不管你長什麽樣我都得好好對待，不然老關會劈了我，你說是吧？”

剛才冒出來的泡泡瞬間破裂。

“是是是。”她癟著嘴，用了然無趣的聲調重覆。雙手將包包又抱緊了一些，像是要把它勒斷氣一樣。

看到她被氣得無力反抗，關楠只覺得甚是快意，像是陰霾一掃而光，眼前一片陽光燦爛。

楚沅闔上眼皮假寐起來。關楠測頭看著她的長睫和小巧的鼻子，恍恍間想起了三月回燕陽的飛機上也有這麽一個姑娘靠在他肩上睡了一路。那個花臉姑娘戴了口罩，後來他也看到對方摘下口罩的真容，可是他怎麽也想不起她長什麽樣了。

楚沅夾著一身假日綜合癥回到了天天擠地鐵的日常生活。每天都要花費一個小時在交通上，她開始琢磨著要不要在公司附近租房，像以前在外地一樣步行上下班。但是她面領著嚴峻的問題——錢囊有點空。按說她工資並不低，但無奈總是存不下錢。這個計劃只能暫時擱淺。

周末楚沅和方瀾瀾又去了北田假日廣場，她相中了一款比較中性風的連衣裙。

“你穿這個風格合適。”方瀾瀾抱著楚沅的衣服站在穿衣鏡邊，由衷地說：“我沒你高，撐不起這個氣場。”

楚沅轉了個圈兒把前後都打量了一遍，不確定地問她：“真好看？”方瀾瀾點頭，按照以往的經驗，楚沅下一步就會把裙子拿下。

沒想到她卻無奈搖搖頭，說：“我也覺得挺好看的，但是……我得摳點錢出來，下個月我想搬到公司附近住。不想再每天擠地鐵咯……”她戀戀不舍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

“嗨，不夠我可以借給你嘛。”方瀾瀾豪爽地說道。

“你有得是錢對吧？”楚沅沖她笑了笑，“再說吧。不到萬不得已我還真不想欠債呢。”她說著從方瀾瀾手裏拿過衣服，準備走回試衣間。

“蘇凡均。”方瀾瀾眼見認出了坐在店內長凳上低頭玩手機的男人，楚沅聞聲也停住了腳步。

“你們也來這逛啊？”蘇凡均臉上閃現意外的神色。可實際該意外的人是楚沅她們才對，這裏可是女裝店。“我陪駱妍來逛逛的。她腳傷好了，在家閑不住嚷嚷著要出來逛街。”

楚沅和方瀾瀾恍然大悟地往試衣間瞄了一眼，仿佛下一秒沈駱妍就從其中一個門開門而出。

“你穿這衣服挺好看的。”蘇凡均的話語聽不出是恭維。楚沅厚臉皮地笑笑，“嗯，我也覺得。”說完先進了試衣間，等她換回自己的衣服出來，將衣服還給店員後，沈駱妍已經站在她們剛才的鏡子前。

沈駱妍從鏡子中看到楚沅先是一楞，旋即禮貌地和她打了招呼。楚沅關心了幾句她的傷口，跟他們道了別便和方瀾瀾離開了服裝店。

“居然能碰得上。”楚沅回頭朝女裝店看了一眼，像是確認敵軍是否追了上來似的。“真夠巧的。”

“不過至少陪她出來的不是關楠……”

“也對。”楚沅聳聳肩，癟嘴笑笑。

女裝店內，沈駱妍又試了一套連衣裙。她走到蘇凡均跟前，問：“凡均，你覺得好看嗎？”她轉了個圈給他看，她倒是挺喜歡這裙子。

蘇凡均從手機上擡頭，不巧正是楚沅剛才試過的那套。楚沅個高，也沒沈駱妍那麽瘦削，裙子在她身上襯得她越發腰細腿長，而在沈駱妍身上就顯得稍微松垮。再者，他對楚沅穿這條裙子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現在看到沈駱妍也穿了同款，心裏頭難免有些膈應。

“好像……風格不太適合你。”蘇凡均覺得自己說的是大實話。他心目中的沈駱妍適合的應該是粉嫩派，十足的鄰家妹妹風格。

“噢……”沈駱妍一臉的期待都垮掉了，落寞地問：“那你幫我選一套怎樣？你覺得哪一件看起來會好看一些？”她其實不相信男人在女裝審美上的眼光，但是“女為悅己者容”的感性認知掰倒了理性邏輯。

蘇凡均確實對女人衣服的搭配沒什麽學問，好看不好看全屏視覺。況且他現在心裏頭琢磨著其他的事，於是隨便指了一個模特，說：“就那套吧。”

“好。”衣服縱然不難看，她卻說不上喜歡。只是如果是蘇凡均看中的，那必定都是好的吧。她讓店員找了合適她的碼數，試衣、開單、付錢、裝袋。

走到店門口的時候，蘇凡均卻立定腳步，一臉歉然地說：“妍妍，客戶那邊有點事，我得趕回去看看。今天沒法陪你逛街了，我先送你回家吧，改天再跟你一起出來。”

沈駱妍眼底的光芒暗了下去，但也沒借口挽留他，故而裝作理解地笑笑：“好。那十一的時候你可要記得，到時可不許再半路打道回府噢。”

“一定一定。”蘇凡均心有愧疚，汗顏地說道。

回到家後，沈駱妍逛街不盡興，左右坐不住便撥通了關楠的電話。

“在哪呢？”她不確定關楠是否在加班。

“在熙苑的家，怎麽了？”

“有空陪我逛街嗎？我一個人在家悶得慌。”

“好。”關楠剛完成了自己許下的承諾，心情暢快變答應了她。

蘇凡均再度折返回到北田假日廣場，他回到女裝店找到楚沅試穿過的裙子，叫店員幫帶上。

“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麽碼數的裙子？”店員小妹親切地問他。

“碼數……”蘇凡均發現他疏忽了這個問題。

“穿這個裙子的女士有多高呢？”店員小妹理解地笑笑，她對蘇凡均有些印象。剛才試過這條裙子的兩個姑娘，似乎都和他熟識，估計他是要送給其中一位的吧。

“大概……有一米七吧。”蘇凡均比劃了一下高度。

“那m碼應該合適了。”她回想起了高個姑娘試過的碼數，幫他將裙子包好。

蘇凡均付錢後拎著衣服從店裏出來，一邊撥楚沅的電話一邊祈禱她還沒走遠。

“餵，沅沅啊，你還在北田嗎？”即便看不到人，蘇凡均打著電話都能莫名微笑。“許記甜品是嗎？好的，我現在過去。”

他掛了電話，低頭看了一眼手裏拎的袋子，邁著大步伐往一樓的許記甜品走去。

楚沅和方瀾瀾坐在窗邊的桌子邊，桌上擺著兩個點心碟和兩碗甜品。楚沅沖他揮了揮手。

“想吃點什麽？”楚沅把菜單推給坐在旁邊的他。“跟你的一樣。”他將菜單推了回去，幹脆地說道。

“噢……”她只好叫服務員再來一份楊枝甘露，又點了一些其他的甜點。

蘇凡均從身側拿起衣服的袋子遞給她，“送你的，遲來的生日禮物。”

“這……”她猶豫著沒接，但蘇凡均已經一把將袋子塞進她懷裏。她低頭打開一看，正是她剛才相中了又沒買下的連衣裙。

“凡均哥，這怎麽好意思……”她想將袋子還回給他，卻被他攔住。

“我跟關楠一起長大，你是他妹妹，就相當於我的妹妹一樣。”雖然他並不想把她當妹妹，“既然你肯叫我一聲‘哥’，那就算我這個做哥哥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啊？”

蘇凡均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叫楚沅一下子不知如何拒絕。而方瀾瀾又趁熱添亂，慫恿她道：“哎，大沅，你就別辜負了蘇哥哥的一番美意了唄。”話畢方瀾瀾極有先見之明地把腳往回縮了點，以防楚沅又在桌底下踹她。

楚沅皺眉瞪了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閨蜜一眼。蘇凡均一再堅持，她最後只得妥協收下。想著總得禮尚往來，她便問了他的生日。

從停車場到商場的路從許記甜品前通過，沈駱妍只是隨意地往裏面一瞥，那個原本應該見客戶的人卻出現在了玻璃墻的另一側。她以為自己看走眼了，定睛細看，連同桌的兩個女人都沒認錯。

關楠走了兩步發現她沒跟上，回頭看見她定在那裏盯著許記甜品的店面，便問她怎麽了。話剛出口，他循著她的目光找到了答案。

“我突然也想吃甜品了。”沈駱妍徑直往店裏走，關楠看她面有不豫，也只能跟著她進店。

“凡均，好巧啊。”她興師問罪似的走到了楚沅那一桌，又對著在座的兩位女士致以微笑問候，最後疑惑的目光停留在楚沅擱在大腿上的袋子上。

蘇凡均好歹是陪客戶陪出經驗教訓的人，臉上的尷尬也只是轉瞬即逝，溫和無辜地答道：“是啊，沒想到你們也來了。”

其他三人皆見沈駱妍面色不佳，卻不知其所以然。楚沅和方瀾瀾面面相覷地交換了疑問的眼色，蘇凡均剛告訴她們沈駱妍有事回家，不知為何她現在又與關楠一同出現。方瀾瀾讓了沙發給關楠和沈駱妍坐，再叫服務員添了張椅子，她坐在了桌側，感覺像相親大會的主持人。

服務員拿走點單後，關楠見楚沅一直將衣服袋子擱懷裏，宛如護寶，便朝袋子揚了揚下巴，隨口問道：“買了衣服啊。”

“哦……”楚沅將袋子擱到身側，“不是，凡均哥送的。”

關楠射向蘇凡均的目光剎那間變得銳利，不過這兩道目光的殺傷力跟沈駱妍的比起來可謂小巫見大巫。她看見袋子正是她和蘇凡均碰見楚沅的那家店的，於是臉上掛著笑，說：“是嗎？正巧我也挺喜歡他們家的衣服，我能看看嗎？”

楚沅感覺沈駱妍的目光仿佛兩條帶著惡意的蛇，直直朝她爬了過來。“噢，當然可以。”她回以更加燦然的笑，本來她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傷風敗俗的事，不過是送禮物的人碰巧是沈駱妍的前男友，她也沒必要遮遮掩掩。

看見裏面正是自己相中蘇凡均卻說不好看的衣服，沈駱妍臉色刷地一下冷了起來。她算是明白蘇凡均那些話背後的緣由。

“挺適合你的風格嘛，我就穿不來這種。”她將袋子遞回給楚沅，冷不丁沖蘇凡均道：“凡均，你說是吧？”

“我對你們女人的服飾搭配不太懂。”蘇凡均含糊其辭，呵呵笑道。

“不是吧……我看你給楚沅挑的衣服挺合適的啊。”沈駱妍慢慢悠悠地說，抱著雙臂像看好戲一樣瞧著蘇凡均。

“那是因為他看到大沅穿過啊。”一直沈默的方瀾瀾突然插話道，“你在試衣間的時候他正好看到大沅在試這衣服。”

“呵，原來如此。”沈駱妍輕聲笑。那句原來如此到了蘇凡均的耳朵裏，卻變得分外覆雜。

服務員將甜品端了上來，打破了席間突兀的尷尬，而後五人吃吃喝喝，倒是基本沒了交流。出了甜品店，沈駱妍讓蘇凡均送她回家，蘇凡均想著遲早要和她解釋，便應從了。剛好方瀾瀾和他們同路，蘇凡均就順便捎上了方瀾瀾。楚沅以為關楠要回大學城，便與他道別，想往公車站走。

“我回熙苑，你等我一下，我去取車。”說著他丟下一臉莫名其妙的楚沅往地庫走去。

回熙苑的路上，關楠一邊悠閑地在方向盤上點著手指，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楚沅：“裙子真是凡均送你的？”

“對啊。他給我的生日禮物。”楚沅說著又低頭看了一眼腳邊的服裝袋，像確認不是做夢一樣。

“你認識他多久啊？就收人家那麽貴的禮物。”關楠鼻子裏嗤了一聲，語調聽起來有些嘲諷。

楚沅原來也有這樣的認識。她和蘇凡均非親非故，認識一不過一個多月，平白無故收了說不上是價格不菲但也確實不便宜的禮物，心裏不由惴惴然。但這樣的道理從關楠口中說出，又帶著嘲諷，像是諷刺她不配收到男人的禮物一樣。

“有你送給沈駱妍的吊墜貴麽？”她的語氣也並不友好。

“這兩件事能相提並論的嗎？我跟駱妍從小就認識，而且這幾年她在外讀書，我都沒機會送她生日禮物，這算是一齊補上的，貴點有什麽問題嗎？”關楠語氣強硬起來。

楚沅冷笑了一聲，“呵，你跟沈駱妍認識多久、你送她多貴的東西關我什麽事啊。同樣，蘇凡均送我什麽禮物你也管不著。他送我東西你不服麽？不服你就送我個更貴的啊。不然你就別在我面前唧唧歪歪。”

關楠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他緘默了好一會，平緩了呼吸。他瞄了一眼路邊，將車慢慢停下，好似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平靜地對楚沅說：“下車吧，我們到了。”

“這哪啊？”楚沅往窗外看去，外面是一家有名的豬肚雞連鎖店，與熙苑南門有兩個街區的距離。

“下車吧。”關楠重覆道。

“我們要在這裏吃飯麽？”楚沅欣喜地開門下了車。

她還未來得及細細欣賞豬肚雞的門面，只聞身後汽車發動聲再度響起，接著一陣強氣流將她的裙角掀起——關楠的車直直向熙苑南門方向開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他竟然把她丟在路邊！

楚沅吃了幾口汽車尾氣後，吐出了一腔怒氣：“關楠我^操^你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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